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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話字中的台灣文學資料

呂興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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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前言

1993年6月,筆者曾撰〈台灣文學資料的蒐集整理與翻譯〉一文(1),其中第五節討論「台語文學」時提到:

大家都知道,台灣是一個各種語言多音交響的國度,儘管日領時期與國民黨時期都曾經雷厲風行過令人髮指的「國語政策」,但日本的「國語」早已魂歸櫻島,不再葛纏,而國民黨的「國語」如今也飽受質疑,漸漸失去定於一尊的霸權;同時,母語的認同方興未艾,所謂台語(包括鶴佬、客語、與原住民語),也即將列入教育體系的正式課程。在此全民上下均已取得雙語或多語並行不悖、等量齊觀、互相尊重的共識下,「台語文學」自然會成為台灣文學中極重要的一環。......

從史的發展看,台語文學早就流傳於民間,......至於作家嘗試台語寫作,從日據時期開始便已陸續展開,例如賴和的〈一個同志的批信〉與〈富戶人的歷史〉兩篇小說,楊華的〈女工悲曲〉新詩等。

台語文學是台灣文學極重要的一環,日據時代經過鄉土文學論戰與台灣話文論爭後,它漸成漢文寫作中較趨主流的語言表現方式(2),這是研究台灣文學的學者耳熟能詳的事實。不過,一提起台語文學,除了這部份大家比較熟悉的資料外,其實還有相當多亟待挖掘的寶藏,那就是清領台灣末期開始推展的「白話字」資料。

所謂「白話字」(peh-oe-ji) ,就是基督教長老教會在台灣推行的台語(鶴佬語)羅馬字,它一直在教會中流行,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。過去,由於它侷限在教會中使用,即使有蔡培火的大力推廣,希望普及到社會各階層,但阻力極大,始終無法取得社會的重視與信賴,整個日據時代,在強烈要求「舌頭與筆尖合一」的台灣話文運動中,它竟寂寞地處在幽暗的角落,少人聞問。

然而,只要是潛德,其幽光終必遲早贏回人們的注目與肯定;衡諸八、九○年代以來,台語文學風起雲湧,其書面標記方式中的「漢羅混合式」(即台語中確定有音亦有字者以漢字標記,有音而暫時找不到漢字者以羅馬字標記)業已取得大致的共識,白話字之貢獻誠屬無可置疑,因此有需要將這部份的材料加以挖掘與介紹,藉以豐富台灣文學資料的內容。

 

二、白話字的傳入

白話字之傳入台灣,主要是拜傳教士之賜;他們先在台灣以外的地區出版羅馬字的閩南語辭典,如1837年麥都思(W. H. Medhurst)之《福建方言字典》、1853年羅啻(E. Doty) 之《翻譯英華廈腔語彙》、1873年杜嘉德(C. Douglas)之《廈英大辭典》,或發行《聖經》譯本,如1852年羅啻譯《約翰傳福音書》、1853年打馬字(J.Talmage) 譯《路德的冊》等,然後才隨著傳教的需要將羅馬字帶入台灣,到了1865年5月,英國長老教會派遣馬雅各醫生(Dr. James Lai-dlaw Maxwell,1836-1921)前來府城台南,建立現在的太平境教會,展開傳教工作,成為台灣長老教會的首任平信徒宣教師。數年後,陸續來台的宣教師們深覺欲使教會堅固進步,必須讓信徒研讀聖經,但當時信眾識字不多,而教導識字最簡便的辦法就是羅馬字、也就是白話字的講授。因此1881年,因病回英就醫的馬雅各醫生,便奉獻了一台印刷羅馬字文書的小型印刷機及其附件如排字架、鉛字等共計十一箱。這些印刷工具運到台灣後,創設府城大學(即今台南神學院)的巴克禮牧師(Rev. ThomasBarclay, 1849-1935)立即著手籌設書房與印刷事宜。他先回母國學習撿字、排版等印刷技術,1884年回到台南後便將印刷機裝配完成,開始印刷工作;巴牧師將書房命名為「聚珍堂」,也就是現在的新樓書房。

而這部印刷機最大的貢獻,除了印行白話字聖經之外,便是負責「教會報」的印刷。1885年7月,(光緒11年6月),在巴克禮牧師主持之下,《台灣府城教會報》第一號(當時稱作第一張Te it tiuN)終於出版,從此白話字便在教友之間流傳,成為充實宗教靈命與攝取現代新知的媒介。

《教會報》的刊行目的為何?根據創辦人巴克禮在1926年發行五百期特刊時撰文表示,乃為「報導教會消息,給眾信徒週知,藉此使大家同心協力為主服務......亦有論說,使讀者更能明白聖經教訓」。 這份《台灣府城教會報》,在一百一十年的歷史中,曾經略有變化;1905年5月易名為《台南教會報》,1928年1月,與北部的《芥菜子報》合刊,成為《台灣教會報》,1932年又與《教會新報》、《福音報》聯合,成為《台灣教會公報》。1942年3月第684號之後,日本當局下令關閉公報社,直到戰後1945年12月才再復刊,發行迄今,不再間斷。(3)

就文字表達形式而言,《教會報》除了1970年1月以後改用華文以外,全部採用白話字書寫,是目前台語書面出版品最豐富、最完整的一套資料。儘管就其內容而言,絕大部份是為了傳教而作,然而稍加披讀便不難發現其中不乏可供增補台灣文學資料的作品(詳下文),站在擴大蒐集台灣文學資料的立場,極具撰文介紹的價值,乃不揣淺陋,就初步翻閱所得,提出一些說明就教於方家。

這份《教會報》原版合訂本,現藏台南的「台灣教會公報社」,曾覆刻若干部行世,台南神學院藏有一部,筆者所據,就是神學院藏本。

 

三、蔡培火的羅馬字運動

第一位企圖將教會白話字推廣到社會各層面的有心人是蔡培火,這位早期從事文化抗日的知識分子,本身是基督徒,他早在白話文運動之前八年便已開始提倡「羅馬字運動」;1914年「台灣同化會」成立時,蔡氏即向該會建議推行,可惜該會幹部反對,未能實現。等到台灣文化協會成立,便於1923年10月議決將普及羅馬字、編纂發行羅馬字圖書列為該會新設事業之一。1925年蔡氏用白話字寫成《十項管見》(ChapHang Koan Kian)其中〈新台灣與羅馬字的關係〉一篇,最為重要,他認為,透過此一簡便易學的工具,一般人將非常容易吸收新思想新文化,以提高台灣文化的水準。換言之,蔡氏之提倡羅馬字,是想將布教的工具轉化為教育的工具,因此當時頗有人贊成,但反對者還是佔大多數,這一方面是日本當局的阻礙,另方面也是因為從事文化運動的人士較傾向普及漢文,尤其是中國白話文,認為羅馬字是外國文字,只適合教會使用與文盲學習,以致無法獲得社會普遍的認同。最後蔡氏雖然於1929年創立「羅馬式白話字研究會」,並一再舉辦「羅馬白話字講習會」,但仍被總督府以影響「國語」普及而宣告停擺了。(4)

雖然蔡培火的努力在日據時代可說不算成功,但從文學史的觀點來看,他的提倡白話字卻具有先驅的重要地位,今天我們肯定台語文學的發展遠景,撫今追昔,蔡氏當年的奔走疾呼,自是功不可沒。而我們現在能意識到從教會刊物中去尋找文學資料,蔡氏的啟發也是不容忽視的。

 

四、白話字中的台灣文學資料

底下筆者將列舉曾經刊載於《教會報》的文章,簡略說明它們做為台灣文學新資料的相關事宜及其意義。首先先看清未討論「白話字」的一篇作品:

 

1. Peh-oe-ji e Li-ek (Lau Bo-Chheng)

ThiN-e tak-kok e ji bo long siang khoan; tau-ti long u lo'-eng; taN che peh-oe-ji ia si bun-ji-tiong e chit lui, i e li-ek lang, pi pat-ho e ji iau u khah-kin khah-khoai.

TaN chiong i-e lo'-eng tai-liok lai kong ti e-te.

Peh-oe-ji e pang-chan kau-hoe heng-ong,......

Peh-oe-ji e ho' li-jin u ti-hui. Hu-jin-lang e chai-tiau bo khah su ta-po-lang, so-i e bo hak-bun, in-ui Khong-chu-ji oh thak, Na boeh thak peh-oe-ji, tui lak-hoe kau chap-hoe si-ni e ku, chiu bo be-hiau-sia e ji, iah bo be-hiau-thak e chheh; an-ni kiam m-si chin toa lo'-eng?

......

Peh-oe-ji e ho' lang khah-khoai bat Khong-chu-ji. Na seng thak peh-oe-ji kau e sia, ti thak Khong-chu-ji e si hoan u m-bat e ji, kap be-hiau kai-soeh e i-gi, na-sai mng sian-siN chit-pai, eng peh-oe-ji chu-beng, chiu e ka-ti thak, m-bian kiaN koh be ki-tit; an-ni si thak Khong-chu-ji, ia tioh kiam eng peh-oe-ji.

............

Peh-oe-ji e ho' san-hiong-lang e chu-te u ti-hui. San-hiong-lang e chu-te chai-cheng bo long khah-su ho-gia-lang e chu-te; kho-sioh se-han e si i bo thak-chheh, a-si thak bo kui-ni koh khi cho-kang, kau-boe u thak na bo thak iu-goan m bat-ji......(5)

 

白話字的利益 (劉茂清)

天下各國的字不全相同,到底都有用途;而白話字也是文字中的一類,它會使人得到利益,比別種的字更快更迅速。現在將它的用處大略在底下談一談。

白話字會幫助教會興旺,......

白話字會讓女人有智慧。婦女的才調不輸男人,之所以沒學問,是因為「孔子字」難學。若想讀白話字,自六歲到十歲四年之久,就無不會寫的字,也無不會讀的書,這樣豈不是極大的益處?

白話字會讓人較快認識孔子字。若先讀白話字到能寫,在讀孔子字的時候,凡是不認識的字及不會解釋的意義,如向先生問一遍,用白話字註明,自己就會讀,不必怕再忘掉,所以讀孔子字也要兼用白話字。

白話字會讓赤貧的人獲智慧。赤貧人的子弟才情不全比不上富人子弟,可惜小時候沒讀書,或讀沒幾年又去做工,到頭來有讀等於沒讀,猶原不識字。......

這是1885年的作品。

從《教會報》創刊號的說明得知,住在廈門的牧師出了一道論白話字之利益的徵文題目,閩台教友撰文應徵的共有九人,入選第一名為福建人,賞銀五元,第二名為台灣府城人劉茂清,賞銀三元。上引節錄的文章就是劉氏的作品。這是文獻記載台灣人有史以來第一篇用白話字寫出的完整作品,意義至為重大。

雖然內容重點不在文學,但就文字啟蒙的思路肯定白話字的功能,於今讀來,仍深具價值。特別是強調女性的「才調」不在男性之下,己開其後日據文學男女平權的先河;而提醒吾人赤貧子弟「才情」亦不稍讓富人子弟,更是站在無產階級的立場發言,這些可貴的思想,衡諸1930年代台灣話文與鄉土文學的興起也全站在無產者的角度立說,其意義更是彰顯無遺。

此外,開宗明義肯定白話字是世界各國文字中的一類,具有打破漢字中心主義的先見之明,對於思考台灣文學的資料深具啟發性;就書寫符號而言,台灣文學的語言形式除了一般熟知的漢字、日文之外,白話字(羅馬字)原來也是不容忽視的一種!

 

2. Pak-kang-Ma e Sin-bun (Chiu Po' ha)

Ka-gi siok Pak-kang u chit-keng bio, mia kio Tiau-thian-keng, lai-tiong u chit-sin Ji-ma, ho cho Thian-siong Seng-bo, si thong Tai-oan te-it u mia-siaN-e; lang na beh chhiaN chit-sin Ji-ma lai keng, chit-jit tioh saN-kho'-gin; 100 jit tioh 300 kho', che-chio jit tioh chiau-sng.

Ku ni, peh-goeh-kan, Ka-gi-siaN-lai-goa, tak keng-hun u khi chhiaN, eng che-che-ko'-su lau-jiat; iu me-jit cho-hi hau-keng, khai-chiN chin-che kau be-sng-tit. Ka-gi-siaN pak-mng-goa Un-sio-chhu-keng si lo'-boe chhiaN lai keng, keng liau tioh soah chhiaN khi heng. Thau chit-jit, lang chiu cho-hi siang-peN-tau, koh tim phau-siaN chin lau-jiat; te-ji-jit, te-saN-jit ia-si an-ni; te-si-jit beh sang khi heng Pak-kang-bio. Kng kau Sin-kang hioh-khun, kio-lai put u thau-khui, kau koh khi-sin e si, be ki-ti pak, kau Pak-kang-khe e kham-teng beh loh kham-e, Ma-cho'-po tui kio-lai u khih-lih khok-lok poah-loh-khi, siak ti kham-e. Kng e lang koaN-kin khioh, he ti kio-lai, koh kng-khi. TheN-pai e lang chau cho-cheng khi po hoe-siuN. Kng kau ui, hoe-siuN chiu giam-siong, kah lang khi phah lokio thau-ke, lo'-chu, kap cheng pho'-ho', kong, Lan e Ma-cho' ho' Ka-gi e lang kng-khi chau-that, seng-khu giam go'-siong. Au-lai chiong hiah-e kio-pan, kap sang-khi heng e lang, long pak-lak khi-lai, leng-liok, kho'-chho' in.

Ia u sia-phoe ho' thong Ka-gi chhiaN Ma-cho' e thau-lang, kong tioh khi Pak-kang ka in cho-chio, a-si khi Bi-chiu khai-gan chhiaN sin, kong sin tio-kiaN to-khi lah. Ka-gi e thau-lang hoe-phoe kong, Na beh-soah, chiu an-ni soah, na m, in me-ni m chhiaN......chong-si, chit-e su-cheng m-chai au-lai beh kau-nau kau an-choaN iuN.....

Ia u-lang hi-lang kong, kaN-si khoaN kang-goeh me-jit e hi, bo bin, ti kio-lai ai khun, tuh-ka-choe, chiah poah-loh-khi; u lang kong, kaN-si chhui-ta, kau khe beh loh-laichiah-chui......(6)

 

北港媽的新聞(周步霞)

嘉義屬北港有一間廟,名叫朝天宮,內中有一身二媽,號做天上聖母,是通台灣第一有名聲的;人們若要請這身二媽來敬拜,一日就要三個銀,一百日三百塊,多少日照算。去年8月間,嘉義城內外,每間廟都去請了,有許多故事熱鬧;又日夜做戲孝敬,花費多到不能勝數。嘉義城北門外雲霄厝宮是最後請來孝敬,敬完就得還送回去。

頭一天,人們就做雙棚鬥的戲,還擲炮竹,熱鬧極了;第二天第三天也是這樣;第四日要送還北港廟。扛到新港休息,轎內神像解開了,再起身的時候,忘了綁好,到北港溪的崁頂,要落崁下的時候,媽祖從轎內khih-lih khok-lok 跌了下來,摔在崁下。扛的人趕緊撿起來,放在轎內,再扛起。撐牌的人就先跑去報告和尚。到達之後,和尚就驗傷,教人去打鑼叫「頭家」「爐主」及眾「舖戶」,說,咱的媽祖被嘉義的人扛去糟蹋,身體驗有五傷。後來將那些轎班及送還的人全綁起來凌辱、苦楚。還寫信給嘉義迎請媽祖的頭人,說得去北港替他們做醮,或是去湄州開眼請神,說神受驚回去啦。嘉義的頭人回信說,若要煞(了結)就這樣煞,若不,他們明年不再去迎請。....總之,這件事情不知後來要攪鬧到怎麼樣?

也有人戲弄說,可能是整個月日夜看戲,無眠(睡眠不足),在轎內睏倦,打瞌睡(tok ku),才跌下去;有人說,或許是口渴,到了溪邊,想下來喝水。.....

這段引文也是清末的作品,原意是為了批判偶像崇拜,具有濃厚的基督教義之展示。但整篇文章卻洋溢著生動活潑的敘述語調,在具體的細節描述中,愚直與詼諧兼而有之的民俗生活躍然紙上,而神像跌出神轎的喀喇作響與打瞌睡、喝水的戲謔解釋,更是「神」來之筆,使這篇散文的藝術性更加生色不少。

再者,文中保留的通俗口語,如 tuh ka choe(打瞌睡),現在有些地方已經不常聽到,因此就保存語言之文獻價值而言,教會報也是極應加以肯定的。

 

3. Tai-pak e Siau-sit (Giam Sian-siN)

(1)May 25th,(chek 5 goeh chhe 2)Tai-oan siat-lip Bin-chu-kok. Hit-jit Tai-pak e Thau-lang kap Sin-su chhong chit-e-gun e in sang ho' Bu-tai. Hit e in e ji si kong, Tai-oan Bin-chu-kok, Bu-tai tsoe Bin-chu, Leng-ki oaN Ho'-ki. Cheng-lang sang hit-e in chin lau-jiat. Hit e-po' Bin-chu chiu ka Bun-bu-koaN kong, Na-si lin bo taN, m kaN kap Jip-pun saN thai, thang to-khi. Hit-jit tu-tu oaN Ho'-ki,Jit-pun u 3 chiah e chian-tsun kau Ho'-be khau; Jit-pun chiu eng soe-chiah e he-ian-tsun jip lai kang lai, oa ti Tai-eng e chian-tsun. Tai-eng e lang ka i kong, Lin tioh kin chhut-khi, na bo gui-hiam. Hit-jit hiam-hiam ho' peng-iong khui-chheng phah.......

(4)June 4th,(chek 5 goeh 12 jit), mi-si Bu-tai chheng peng-iong e saN thau-thau kau Ho'-be, loh Ka-si e he-tsun. Hit-mi Bu-tai e ge-mng long pang he sio. Kau 5 ho(chek 13 jit) cha-khi, Ho'-be e koaN-peng long chai Bu-tai kap Hai-koan ti tsun-nih, koaN-peng chiu tso'-tong m chun Ka-si khui, na-si khui phau-tai beh khui toa-chheng phah Ka-si, ho' i phoa. Hit-jit hit-mi peng-iong long si khui chheng phah Ka-si; au-lai Bu-tai am-chiN thok-tiong Goa-kok-lang khi ka koaN-peng boe phau-tai e toa chheng. Goa-kok-lang chiu khi ka phau-tai e koaN-peng kong, Goa ho' lin $4000 lin e toa chheng boe goa. KoaN-peng kong ho, sui-si ho' in gun; Goa-kok-lang chiong hit e chheng-sim kap kui-na-hang e khi-khu long theh-khi-lai, ho' hit e toa-chheng boe-oe pang. Ka-si chiu un-tang oe chhut-khau. Kau 6th(chek 14 jit)Ka-si beh khui, hut-jian-kan Koan-im-soaN e phau-tai khui phau phah tioh Ka-si e tsun; u si 6 lang, tioh-siong 10 goa lang. Hit-si Tek-kok e chian-chun u khui-phau phah Koan-im-soaN e phau-tai; au-lai Ka-si tsoe i khi. Hit-jit Tng-lang Hai-koan kap Siu-pi e ge-mng long ho' peh-siN thiah-khi, koaN-hu so' u long ho'lang chhiuN; phau-tai ka-ki pang he sio. Tai-pak-hu so u e ge-mng, khah tsoe pang he sio.

(5)Lun chit e Bu-tai, sit-chai si chin m-ho e lang; i so' tsoe iah tsoe i chau, pang-sat kui-na ban e peng-iong ti Tai-oan, bo thang chiah, bo chun thang to-khi. Koh-chai in si chhut-goa-lang, ti Tai-oan bo-chhin bo-chhek. Sui-bong Tiong-kok e peng-iong khah-tsoe si phaiN-lang, iau-ku lang u sim thang kho-lin in. Tai-pak e kau-hoe u lang chhut-thau ka thau-lang kap cheng-peh-siN kong, Khah ho lan tioh kho-lin chhut-goa-lang, tak-lang chhut tam-poh bi, kio lang tsu ho' in chiah, kiu in siN-mia. Tak-e hoaN-hi, koh chai goa-kok-lang iau u gi-lun, na-si peng-iong bo gun thang tah-tsun, kio in chiong in e chheng lai oaN tsunphio, chiu oe chai in to-khi, peng-iong kong ho. (7)

 

台北的消息 (嚴先生)

(1)5月25日(即五月初二),台灣設立民主國。那天,台北的頭人及紳士做了一個銀印,送給撫台(即唐景崧)。那顆印的字是說,「台灣民主國」。撫台做「民主」(即總統),龍旗換虎旗。眾人送那個印,很熱鬧。那個下午,民主就對文武官說,你們若是沒膽,不敢跟日本人相殺,可以回(中國)去。那日剛剛換了虎旗,日本有三隻戰船到了滬尾口,日本就用小小的火煙船進入港內,靠在大英的戰船(附近)。大英的人對他說,你們得趕快出去,否則危險。那天險被兵勇開槍打。.....

(4)6月4日(即五月十二日),夜間撫台穿兵勇的衣服偷偷到了滬尾,上了賈蒔的火船。那個晚上,撫台的衙門全被放火燒了。到了五號(即十三日)早起,滬尾的兵勇都知道撫台及海關在船裡,官兵就阻擋不準賈蒔開船,若是開,砲台要開大槍打賈蒔,讓他破。那一日夜,兵勇都開槍打賈蒔。後來撫台暗地裡重託外國人去向官兵買砲台的大槍。外國人就去向砲台的官兵說,我給你們四千塊,你們的大槍賣給我。官兵說好,馬上給他們銀錢。外國人將

那個槍心及好幾項器具都拆下來,使那個大槍無法發放。賈蒔就穩當可以開出港口。到了六號(即十四日),賈蒔要開,忽然間觀音山的砲台開砲打中賈蒔的船,死六人,受傷十多人。那時德國的戰船有開砲打觀音山的砲台;後來賈蒔就自顧自走了。那天,唐人、海關及守備的衙門全被百姓拆掉,官府所有全被人搶走;砲台自己也放火燒。台北府所有的衙門大都放火燒掉。

(5)論這個撫台,實在是很不好的人;(民主國)是他所做的卻自個兒溜掉,拋棄好幾萬的兵勇在台灣,沒得吃,沒船可回去。還有,他們是出外人,在台灣無親無戚。雖然中國的兵勇多的是壞人,但是仍然有人有心可憐他們。台北的教會有人出頭向頭人及眾百姓說,咱們應該可憐出外人較好,每個人出一點點米,叫人煮給他們吃,救他們的生命。大家歡喜,又知道外國人還有議論;若是兵勇沒銀錢搭船,叫他們將槍來換船票,就會載他們回去,兵勇說好。

上面節引的三則消息,是一位台北本地的嚴姓牧師以書信向台南《教會報》主編所作的報導。其時正處台灣割日、民主國初立的1895年,諸事均在曖昧不明的混亂之中,這封事發之後不久即提筆的信函,對於瞭解當時的真相極有助益;從文學的角度來看,對於創立民主國的唐景崧,以「人物刻劃」的手法,完全站在庶民的觀點來加以批判,把唐氏放在歷史的緊要關頭,以他自己的所作所為呈現他的無情無義;尤其點出與他同自中國來台的兵勇之舉目無親、歸家困難,甚至可能餓死異鄉的慘狀,把唐氏「實在是很不好的人」之形象,刻劃得纖毫畢現。此外,一反通稱唐某為「總統」的舊說,機杼別出地再三以「民主」稱之,把「人民做主」轉成「人民的主人」,已屬諷刺,而唐氏連盡一點「主人」的職責都不願意,結果半途狡遁,反成人民的罪人,可謂諷刺之外,近於譴責了。

 

4. Goan chu bo pang-sak (Chhoa Poe-hoe)

Tok it chi-chun e Siong-te, Li si goan lang e TiN-pe.
Ban-mih long si Li chhong-cho, ban-su long kui Li thong-che.
Goan chu bo pang-sak, Tai-oan ia-si siok Li-e.
Goan chu bo pang-sak, Tai-oan ia-si siok Li-e.(8)

 

願主不放棄 (蔡培火)

獨一至尊的上帝,你是阮人的天父。
萬物都是你創造,萬事都歸你統制。
願主不放棄,台灣也是屬你的。
願主不放棄,台灣也是屬你的。

上引詩作發表於1932年。

這是基督教會常見的白話字讚美詩,它們常以民間歌謠五言或七言的形式(當然也符合(「孔子字」漢詩的表面形式而平仄不計),抒詠宗教情懷。蔡培火是基督徒,他參與聖詩寫作是極自然的事;如果再從他推動白話羅馬字與台灣社會運動的角色來看,這首詩(原作六節,這裡只錄第一節)就更有意義了。首先它說明了白話字不僅具有記錄語言的功能,它除了敘述、描寫之外,還可以抒情,而且是抒發宗教心靈的虔敬之情;「詩歌」的形式更易讓讀者與聽者感受到台語的聲調之美。其次,詩中特別點出「台灣也是屬你的」,在幽微的文字脈絡之中、之外,似乎隱含著一點暗示:做為殖民地的台灣,政治上雖然屬於日本,但台灣人只要打開心靈的門窗,她就成為上帝所屬的萬國之一,而有自日本統治之中解脫出來的微意;蔡氏這份心意有乎無乎?值得我們注意。

 

5. Gu (Khng Ka-im)

Kin-ni si Gu ni, ai lai kong tam-poh gu oe.

Gu si khin-lo chiong-sun e tong-but, si Tai-oan long-giap-kai e kong-lo-chia. Chong-si, m chai si si-kha kng chit e to', siN cho m ho-khoaN e in-toaN, a-si chaiN-iuN, ti lan e li-iau, han-tit o-lo, khah che si eng gu cho khoaN-khin kap thi-chhio e chai-liau.......

(8) Gu-phiN m leng beh khiu gu-boe.

Hap-li e su m-cho, long si beh cho bo-li-e lai jia chai-ho. Hoan-su bo-lun thoan-the a-si ko-jin long tioh chiau hoat-to'; bu-si to-tek kap kui-ki e lang, tek-khak tu-tioh hit e kan-kho'. Tui chit-e so' siN-chhut e siong-hun m-si hiah khoai bo khi.

(9) Lang sim-koaN gu pak-to'.

Sim-koaN si lang-e, li-khi beng-chai. Chong-si tham-iok bu-to', thun-chiah pat-lang e chai-san. Liah thun liok-kok cho eng-hiong, be ki-tit si pa-to. Sia-hoe nih u che-che cha-khi hoaiN-nia e su-kiaN, long si chit-khoan lang sim-koaN gu pak-to' e kuai-but e san-but.......(9_

 

(康佳音)

今年是牛年,要來談一點點牛話。

牛是勤勞從順的動物,是台灣農業界的功勞者。但是不知是四腳扛一個肚腹,生做不好看的因端,或是怎樣,在咱們的俚謠,罕得讚美,多的是用牛做為輕視及恥笑的材料 。......

(8)「牛鼻不抓,要抓牛尾」

合理的事不做,都是要做無理的來惹災禍。凡事無論團體或是個人,全都得按照法度;無視道德及規矩的人,一定會遇到那個艱苦。從這所生出的傷痕,不是那麼快可以消去。

(9)「人心肝,牛腹肚」

心肝是人的,理氣明,總是貪欲無度,吞食別人的財產。將吞六國當做是英雄,而忘了那是霸道。社會裡有很多詐欺橫領的事件,全是這種人心肝牛腹肚的怪物的產物。

這是1937年歲次丙丑(所謂牛年)所寫的隨筆之作,作者拈出十二則與牛年有關的台灣俚諺,借題發揮,探討人在社會中處身行事的一般規矩;這裡只選其中二則略加說明。

俚諺在台灣話中,無論敘事、狀物、抒情,均佔有極重要的地位,它早已成為日常生活語言中不可或缺的構成要素,作家引用台灣俚諺作為行文、演說的佐助,效果極佳。上引兩則例証,除了解釋俚諺本身的含意之外,更進一步說明它們的應用情形,簡單樸素的敘述中,深具驅策語言的功力,如「將吞六國當作是英雄,而忘了那是霸道」,從民間所熟悉的《列國誌》故事中回過頭來反省思考,閒閒一句,卻饒有至味。

 

6. Hong-thai e kau-hun (Lau Iok-han)

Ti lan Tai-oan khah siong mui-ni u choe hong-thai, u-si soe-soe, u-si chin toa, ho' lang thang kiaN. ......

Ti khi 9 geh 29 e-hng khi kau ke-jit 30 jit e-hng chi,hong-tai u keng-ke lan Tai-oan. Chit-pai e hong-tai thang kong si choan-to'-tek, koh si kin-ni choe-au choe-toa e hong-thai. Chit-pang Tang-po' siu sun-hai, thang kong si choe te-it siong-tiong......Kau-thong si-koe e to-lo' long to'-choat, he-chhia soaN-lo' long phaiN-liau......tian-oe soaN, tian-he soaN long siu chhiat-tng, chit-si oan-jian si chhin-chhiuN o'-am si e ko'-to, siau-sit oan-choan put-beng. Hit jit, 30 jit e-po' u khoaN tioh kui toatin e lang, kong si tui khoe-piN hia lai, u-e iang gin-na, u-e koaN pau-hok, u-e khan lau-lang, hiong-hiong te chau,tui koe-a-lo' ke, m-chai beh khi to-ui, chiu mng khoaN, in kong, "Pi-lam-khe toa-poh beh pang, toa-chui beh kau."Chit-si thong ke e lang long io-choah, kiaN-hiaN put-an, chong-si kai-chai hit am bo koh chan-ho', toa-chui bo jip Tai-tang-khe, tai-ke chiah an-sim.

Koh keh-jit(10 geh 1 jit), hong-thai ke-liau e si, phi-jin kin chhut-khi hong-bun hoe-iu e ke, chit-e khoaN, chhiok-bok siong-pi, koe-lo' e tian-soaN san-loan ti tho'-kha, chhu put-lun sin-ku, toa-soe long phah-hai, u-e bo chhu-teng, u-e bo piah, ia u-e to kau piN-toe, sin khi e Kong-hak-hau kap Bu-tek-tian e siok-sia, oan-choan to kau piN-piN. Tai-tang-thiaN e chhu-teng ia si u hian-khi, hoe-chhia kui-na tai ia si u chhia to, ki-thaN sun-hai put-keki-so'.

Phi-jin koh kau chng-sia, chit-e khoaN hit-e cheng-keng, koh khah pi-chham, tak te chhu to phah kau ju-ju, siophoa, toa phoa, choan-to-e boe thang sng-tit......(10)

 

颱風的教訓 (劉約翰)

在咱們台灣,每年常常會做颱風,有時小小,有時極大,令人害怕。.....

上個月(9月)29日傍晚起,到隔天30日黃昏止,颱風經過了台灣。這次的颱風可說是全島性的,且是今年最後最大的颱風。這回東部受損可說是第一慘重的。......交通四界的道路全杜絕,火車線路都壞掉......電話線、電線都被折斷,這時簡直像是黑暗的孤島,消息完全不明。那天,30日下午,看到一大群的人,說是從溪邊那裡來的,有的揹小孩,有的綰著包袱,有的牽著老人,洶洶跑著,從街道過去,不知要到哪裡去?於是問看看,他們說,「卑南溪的大堤防要崩潰了,大水要來。」這時全家人都戰慄、驚惶不安。總是,虧得那晚沒再下大雨,大水沒進入台東溪,大家才安心。

隔日(10月1日)颱風過了之後,敝人趕快出去訪問教友的家,一看,觸目傷悲,街路的電線散亂於地上,房子無論新舊、大小都吹壞了,有的沒屋頂,有的沒牆壁,還有的倒成平地,新蓋的公學校及武德殿的宿舍,也完全倒塌。台東廳的屋頂也被掀起,火車好幾台也翻倒了,其它損害不計其數。

敝人又到莊社,一看那情景還更悲慘,每間房子都被吹打得慘不忍睹,小破、大破、全倒的,無法計算。......

這是1940年全島大颱風的忠實報導。作者以類似新聞記者的筆觸報導所見所聞;對於成群過街逃難的人,心生好奇尋問根由,並營造出大水將至人心惶惶的不安氣氛,文筆甚佳。描寫颱風肆虐,除了房屋各種被毀的型態之外,連火車吹倒也附記一筆,且特別強調不是被吹倒,而是好幾台chhia to,有自己不小心弄翻的意思。筆調靈活,深得行文三昧,早已不是平舖直敘的泛泛之筆了。

 

五、結語

就以上引述資料的年代而言,它們分別出現於清領末期、民主國與日據初期、日據中期與晚期,足見台灣文學透過「新文學運動」的方式,如火如荼展開之際,一些默默無聞的作者,雖然不以文學為名,卻饒富文學興味地,在另一個角落裡提筆寫下他們的聞思感念,可以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。而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,遠在新文學運動之前三十多年,這些教會內流傳的刊物早已登載了許多優秀的作品,這對於從事台灣文學史研究的學者不啻是一項極富意義的大事;台灣新文學的萌芽時期似乎應該提早三十多年:它可能不是出現於二十世紀的二○年代,而是發生於十九世紀的八○年代。

此外,筆者一向認為從事台灣文學研究,不但要打破男性中心主義,站在兩性平權的的立場來思考問題,而且必須瓦解漢族中心主義,從族群和諧的觀點來擴大文學的視野;現在,經由這批珍貴的文學資料之探討,更可進一步獲致這樣的結論:傳統漢字中心主義的語言模式,也應該一併破除。如此,則台灣文學除了既有的、絕大多數的漢字系統之外,勢頻增無數充滿各種可能性的資料。

總之,「白話字」對台灣文學的貢獻正在方興未艾之中,值得更多的學者從不同的角度作更深入的探索與詮釋。

 

附 註

註1:見呂興昌,〈台灣文學資料的蒐集整理與翻譯〉《文學台灣》8,1993年10月。
註2:見王詩琅,〈一個試評:以《台灣新文學》為中心〉,原載《台灣新文學》1卷4號,1936年5月4日,後收入李南衡編《日據下台灣新文學明集5:文獻資料選集》,台北,明潭出版社,1979年3月。
註3:有關《教會報》的敘述,參見長老教會總會歷史委員會編,《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百年史》(台南,台灣教會公報社,1965年)、黃茂卿,《太平境馬雅各紀念教會九十年史》(台南,太平境教會,1988年)、賴永祥,《教會史話(一)》(台南,人光出版社,1990年4月)等書。
註4:詳見廖漢臣,〈台灣文字改革運動史話〉《台北文物》3卷3期、4卷1期,1954年12、1955年5月。 
註5:見《台灣府城教會報》7(1886年陰曆1月),頁42。文章寫於1885年,《教會報》登出時已是1886年。本篇所引用之白話羅馬字,因電腦打字關係,無法標出台語的七個聲調,特記於此。
註6:見《台灣府城教會報》8(1886年陰曆2月),頁51。
註7:見《台南府城教會報》123(1895年閏5月),頁53∼54。
註8:見《台灣教會公報》567(1932年6月),頁13。
註9:見《台灣教會公報》625(1937年4月),頁7∼8。
註10:見《台灣教會公報》668(1940年11月),20。

附記;

本文之作,承台南神學院圖書館惠借《教會報》及相關資料,特此致謝。 (1994.12.6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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